這一夜我們聊天

你會做不一樣的選擇嗎？
撰文者：Joey Chung (鍾子偉)

12:50AM 台北 週六午夜 / 週日清晨

我依然穿著我海軍藍西裝，白色襯衫和深藍色領帶，一個人坐在我旅館頂樓的酒吧裡。面向窗戶，我正對著信義區，台北101上的紅光每兩秒鐘閃爍一次，我腳下台北街頭車輛慢慢減少，整個城市漸漸睡去。

酒吧裡燈光昏暗，幾乎沒人，在我身後一段距離，鋼琴和旁邊歌手站的著舞台現在都空著。整間酒吧現在只有兩張桌子有人，兩個日本生意人在我正後方角落裡交談著，一對香港情侶晚到加入了他們一群朋友中。

我眼前是兩杯威士忌和可樂，一杯已經空了，另外一杯也快了。

我這週回台北是因為要參加我大學其中一位最好朋友的婚禮。我已經離開亞洲4年了，所以這其實是我在台灣第一個參加的婚禮。當我坐下來，我看到我好多好些年沒見的老同學。

在我飛回台北之前，四天內我已經去了廣州、上海和香港，當我坐下來的時候，幾乎我每個朋友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都是：「你看起來好累。」

在婚禮、笑容和真心的擁抱之後，我們幾個人一起坐捷運回台北，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

「你快樂嗎？」我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在我們在捷運上坐下來沒多久後問。

我想了幾秒鐘。

「大致上來說，是。我知道和多數人相比，我很幸運，我見識了許多事情、我遇見了許多人，我去過了許多地方。我知道我不能抱怨。」

「但你看好來好累…..。」

「這些早上，當我起床，我睜開眼，我視線逐漸清楚後，我見到的第一個東西是我床頭的鐘，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跳起來，環顧房間四周，然後看看窗外，聽聽四周的交通聲音。我是在旅館房間還是我自己的公寓？我是在台北、香港還是在上海？

一開始每個人都認為這種生活很有趣，我也是。但是副作用非常不健康。你一直在飛行，所以你要嘛就是總是覺得很累，不然就是因為緊張而沒食慾。我沒有家的感覺，也沒有歸屬感，因為我平均九個月就要搬一次家。有時候我真的沒有太認真去認識新的朋友，因為我可能在幾個月內就會離開。

而在這些日子裡，你依然要保持微笑，對你的員工、你的客戶、你的競爭對手表現的像你毫無弱點。晚上，當你終於到家，你真心的希望有個人可以講話，但跟誰講？那些日子，你最後只能在一間bar裡面自己一個人喝酒。」

我停了一下，繼續講。

「沒人逼我這樣做，我很久以前做了這個決定，而這些不過就是我所付的代價，就像其他人一樣，所以我完全能接受。每個人都一樣，每個決定都有代價。而就像每個人一樣，我會想著，這一切是否值得？最終，我們都是為一間公司賺錢，我們全都很容易被取代。最終，我們每個人都會懷疑我們生活中的意義為何？我們是否做了正確的選擇？」

沉默蔓延了幾秒。我們抬頭，看著捷運車廂玻璃反射的身影，窗外隧道快速閃過。我們剩下四個全都弓身坐著，我們頭髮都有點扭曲，我們的西裝和打扮在經過一夜後都有點凌亂，我們臉上疲憊的表情清晰可見。

「看看我們，」她輕聲地說。「幾年前，我們全都還是學生。現在我們看來疲倦、迷失、在某些方面覺得迷惘。我們全都成年，我們都不再是小孩了….這一切發生的如此迅速。」

她問：

「因為你的學校、工作、旅行，你大概比我們其他人還多了十倍的體驗，所以，或許你更能回答這個問題：我們每天都這麼累。我們因為工作而累，因為陷在生活中不知道要走去那而累，看不到我們的未來；你因為常常飛來飛去、壓力和感情而每天都很累，這些總總，我們要如何知道這值得？

從18歲到28歲，我們很害怕會因為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而搞砸了我們的未來，我們怎麼知道是否我們犯了錯，是否我們走在正確的路上？我們如何知道，我們不是已經犯了錯？」

我們又談了幾分鐘，直到一個個，每個人都到站下了捷運，而我發現我自己又孤單一人幾分鐘然後才到了我的旅館。

已經十一點了，睡覺太早，但打電話給朋友出去混又太累，我決定自己一個人上去旅館樓上的酒吧，我的心散落在許多雜念中，想著今天的活動，想著又一個好友結婚，想著我朋友最後一個問題，還有我回給她的答案，不知道那是否是正確的答案。

「我們怎麼知道我們是否走在人生正確的路上，做了正確的決定？」

又過了兩個小時，服務生從我身後走過來，輕聲提醒我他們要打烊了。我往後看，發現我已經是酒吧中最後一位客人；桌子已經空了，椅子都已經抬起倒在上面。我看了看錶，剛好一點。

我點點頭，轉身喝乾我的酒。我眼前窗外，辦公大樓的燈光和霓虹燈開始閃爍變暗，彷彿暗示他們這個晚上也要休息了。我看了最後一眼，轉身緩緩走出酒吧。

明天下午飛回上海，週一去蘇州，週二去東京，週四回上海，週五去香港。

對我朋友的問題來說，我不認為我們有辦法真的百分之百肯定我們之前的做的每個決定都正確，或是我們都走在正確的路上。我們大概都會疑惑、疲憊並害怕是否我們應該選擇別條路，別個決定。

但我的確認為有個好方法來判斷，有個好問題可以問自己：

如果你有機會去重新體驗你生命中過去的十年，如果你可重新再做一次這些重要的決定，你會做不一樣的選擇嗎？

如果你的答案是會，那或許這是個好時機去反省為什麼你做了這些決定，以及如何不要再重蹈覆轍。

如果你的答案是不會，那對你自己笑一個吧，接受那些犧牲和代價，上床去睡吧，別想太多。

這就是我今晚在跟她微笑告別前的答案。

我回到旅館房間，到房門口時，鬆開我的領帶。該睡了，別想太多。

晚安，台北。